[林行止專欄] 爭奪海島言文為主刺激經濟通脹至上

vincen_k · 發表於 2012-12-20 00:47:47

一、一如大多數民調所示，日本自民黨在去周日的大選中以大比數勝出，方於今年九月下旬重新選上黨魁的安倍晉三（一九五四年生），在「蟄伏」五年後，終圓再度登上首相寶座之夢。安倍出身日本閥閱世家，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岸信介（東條英機戰時內閣的工商部長，戰後參與籌組自民黨，一九五七至六○年任首相），祖父安倍寬從地方官進入議會，父親安倍晉太郎步乃父後塵從政，歷任內閣要職，一九八二至八六年任外相，八八年當選黨魁，唯其首相夢因捲入「招募內幕交易醜聞」（Recruit Scandal）而粉碎（時筆者在《信月》略記此事）。

安倍晉三的政治傾向及經濟取向，四日本欄已有概述。對於積極擴軍並擺明與中國為敵的政治立場（他大概不會如二○○六年任首相後首次外訪便赴北京吧），安倍上任後面對種種棘手難題，必會作出策略性調適，「一切以和為貴」，惟原則性立場不可能逆變，以日人反華情緒近年月甚一月，政府施政不能遠離民意！

日本根深蒂固的保守民族主義，近年因中國軍事崛起，威脅日本領土主權而再成主流，雖然這種政治情緒不一定會促使政府走上軍國主義險路，但極右政客鼓吹窮兵黷武，頗有民意支持，令人有日本極可能在《日美安保條約》保護下於亞洲區內惹是生非這種聯想，那雖有點「危言聳聽」，卻是合邏輯和理性的推理！如今「有趣」的發展是，一方面是日本堅持領土完整尖閣諸島毫無疑問為日本所有，並有於島上建「永久設施」及派公務員常駐該島的主張，但可能為免與中國正面衝突，此議遂「議而不決」；另一方面，中國的船艇甚至飛機則繼續「偶然地」平安進出釣魚島領空、海域，當然更不會放棄此島自古以來為中國固有領土的立場。但雙方除了在言文上較量，不會採取任何實際行動，如此曖昧，是否可算安倍晉三競選時說一套上任後做一套，是對中國示弱的表現？

二、不少論者認為日本在經濟上蹉跎了二十年，如今經濟奄奄待斃，遠的不說，在亞洲再難望中國和南韓經濟增長項背，新政府假若動用巨額預算進行毫無經濟回報的擴建軍力及大搞經建（十年內動用二萬四千億美元於「公共建設」上），必會進一步把經濟拖垮……。這種推論不無道理，但只要仔細觀察近月來自民黨要角對經濟前景的看法，筆者以為安倍晉三貫徹其競選經濟綱領中貨幣政策無限寬鬆的主張（見十一月二十八日及十二月四日本欄），可能性高於一切。

日本經濟雖然長期在正、負增長之間徘徊，頹態畢呈，非遊客區的民生、市情一無是處，簡直是愁雲慘淡，但日本至今仍是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系（僅次於美國和中國），以財富計則為世界第二多（其淨財富達三十萬億美元〔約三分之一為現金〕，僅次於美國的五十四萬億），這種背景，意味政府若痛定思痛，改變二十年來行之無效保守且王道政策，對痼疾下新藥，日本經濟不一定因此蓬勃高增長，惟呈新面貌有一番作為，則可肯定。

作為西方經濟體系重要成員，過去日本的經濟（貨幣及財政）政策，與其他西方國家背馳，所以如此，皆因歐美諸國莫不逐步收緊對中央銀行的控制，迫使貨幣政策配合政府施政，在這種潮流下，日本央行仍保持高度獨立的超然地位，等於說貨幣政策不能配合政府施政。日本央行貨幣政策局理事中原伸之過去常說日本有兩個政府，其一為中央政府，其一為中央銀行，而後者並非民選、無半點民主氣息，其與民選政府有矛盾，不難理解。這確是實情，在安倍治下，必然會起巨變。

國際清算銀行（ＢＩＳ）的經濟政策研究主管齊切蒂（S. Cecchetfi）去周對傳媒談及央行獨立性問題，指出發達國家政府為挽經濟陷長期衰退及避免金融危機間歇性出現，必會進一步褫奪央行的自主權；他說：「央行肩負太多責任，最終它們會失去獨立性！」由於自民黨大勝，有足夠民意為後盾，向來堅持獨立自主的日本央行，可能很快成為安倍晉三的開刀對象。

日本存款利率（及國債孳息）在近零與零之間，是眾所周知的事，但名義息率雖低，仍是正利率，即儲蓄存款及債券的購買力，並未受蠶食且錄得似有若無的增加，放棄這種對存戶負責卻令經濟如一潭死水的政策，對手上所持日圓約值十萬億美元的日本儲蓄戶有利，因為最低限度，存款可以保值，但從今而後，日本央行會配合政府需要，步其西方同業後塵，逐步製造負利率，這即是說，不論利率企於哪一水平，都比同期通貨膨脹率低。這種情況，任何涉獵過初階經濟學的人都知道，必會把這批存戶手上的資金趕進國內以至國外高風險及實質資產（real assets）市場，由於十萬億美元不是小數目，即使只有其中部分不願坐以待蝕，進出本土及海外金融及他類投資市場，其能引起連場風波，不言而喻。

要對經濟動大手術，誰都知道得財政與貨幣政策雙管齊下，但前者必須通過層層立法，費時失事，救不了近火。安倍上台後，內政的首務是應付明夏上議院選舉，因此必然加強落實刺激通脹的貨幣政策，最有效便捷的方法，莫如由央行直接向財政部或在公開市場吸納國債，等於變相向經濟體系注入資金，這樣做，對已負巨債的政府（據ＩＭＦ統計，今年日本政府負債為ＧＤＰ百分之二百三十七，至二○一七年達百分之二百五十〔參考數據，希臘負債為ＧＤＰ百分之一百七十一、西班牙百分之九十一、美國百分之一百零七〕），債務百上加斤會否催生債務危機？「有心人」不免憂心忡忡。不過，為達短期政治目的，自民黨政府肯定會製造經濟呈欣欣向榮假象以爭取選票！日本上議院有二百四十二席，其半三年一選，自民黨於下議院大捷執政後，目標當在控制上議院，唯有如此，其政權便可能直至二○一六年才面對真正挑戰，這等於說自民黨人若奪得上議院多數席位，控制兩院，日本政局應有四五年的穩定期，不僅打破一年半載便要大選的宿命（野田佳彥在位不足一年半），更重要的是可讓自民黨有比較充分的時間，推動其無限量寬鬆的貨幣政策，而結果必然出現實質負利率（不管名義利率多高）、日圓滙價拾級回落、出口扭轉頹勢初見起色而國內消費在貨幣購買力萎縮的條件下會趨活躍……。

從通縮到通脹，打破近二十年的困局，日本經濟將呈新景象。但日債由誰購買、日本貨海外市場競爭者會否亦行「損人利己」（beggar-thy-neighbour）之策，進而令貿易保護主義捲土重來，大家尤其是滙市股市投機者不可不予留意！